独家口述:民间高利贷者的血与泪
2017-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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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水流

 

我原是山西省某县农村信用社处长,拥有20年的基层金融工作经验,近几年随着民间小额借贷业务的盛行,凭借多年在当地积累的资源优势,我于2013年毅然辞职下海,成为这批大潮中的一员,俗称放高利贷者。

 

我深深感受到民间借贷对经济生态及社会结构的破坏,与其说民间借贷解决了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不如说民间借贷就是一部金融血泪史。我从业四年以来,经历行业从繁华到衰败的过程,也亲眼目睹了一桩桩借贷纠纷事件,可谓触目惊心。以我们县为例:**的民营钢铁企业因银行抽贷三十亿而破产重整,随之牵动**的金属镁生产深加工企业破产重整,玻璃行业的龙头企业因银行抽贷,民间债务过重陷入瘫痪停产,**的造纸企业瘫痪停产,某房地产老板跑路,某商贸公司老板欠债四五千万跑路,某大型选煤装备制造企业因债务沉重,企业资产被起诉查封,老板病发猝死......

 

以下是我亲身经历的几个真实案例。

 

300万滚成2000万 村长上吊自杀

 

借款人张某,某村村长,依托一家大型水泥厂经营水泥销售生意,向投资公司以临时周转为名借款四十万元,期限一个月。款借走三天后,张某在自家二楼门框上用电线折叠拴成死结,上吊自杀,院中监控显示,张某上吊前曾在院子里接听电话,来回踱步,**将手机摔在地上,遂找来电线,打结上吊。警方介入调查:张某的**一个电话是邻村吉某打来的,经问询吉某,吉某称:张某借他三百万元,支付不了利息,本金更无着落,他在电话里催款,并咒骂了张某。

 

张某死后,又有陆续上门催债者络绎不绝,涉及人数三四十人,张某欠债总数约二千万元。

 

欠债数千万竟获得扶持资金800

 

借款人乔某,经营一家淀粉深加工工厂,向投资公司介绍他以公司加农户模式,发展红薯种植、木薯采购加工粉条,并与一家韩国客商签订常年购销合同,市场前景广阔。他临时周转向投资公司借款一百三十万元,期限三个月。然而借款到期时,乔某连续三天电话无人接听,工厂生产正常,乔老板却不见踪影,投资公司断然立案起诉,查封冻结乔某银行账户及相关财产。随即消息传来,乔某跑路,目前去向不明。县法院立案厅业务繁忙,立案起诉乔某的民间借贷案子两天内已达十多家,**债权标的额两笔,均为九百万元。

 

一个月后,乔某在深圳被县公安局以非法集资及贷款诈骗嫌疑抓回,羁押于县看守所。公安侦查落实乔某欠民间借贷资金六千余万元,银行贷款一千五百余万元,涉及金额巨大,移交市级检察院审查起诉,现已将近两年,市中级人民法院仍未开庭审判。

 

乔某夫妇所住房产,已被债权人评估拍卖,厂里财产被当地村民讨债哄抢,乔某在看守所内几度企图绝食、自杀,折腾几番,现在已服贴,只待判决,认命服刑。

 

乔某被羁押后,据说经由县财政部门申报的一项企业扶持资金八百万元获批,款项到达县财政局帐上后随即又退回了上级部门。

 

建筑老板被债逼上自焚之路

 

借款人常某,建筑企业老板,经县级某局领导介绍并担保,借款二十万元,期限一个月,到期后很讲信用,及时归还了借款,时过一个月后,常某又单独申请借款,投资公司委婉拒绝。又过一个月,曾为其担保的某局领导手机收到常某一条短信:兄弟,请照顾一下我的老婆孩子,为兄先走一步。此领导顿觉蹊跷,忙回电话,对方关机,遂四处联系常某身边熟人。两个小时后传来消息,常某在一工地上身浇汽油,引燃自焚,被人发现时,已烧得到萎缩变形,早无生命体征。

 

事后,各种消息汇集,还原了常某自焚时的经济困窘和心灵煎熬。常某自杀前**曾回乡下看望了患病的八十岁老母亲,随行的司机没看出常某有任何异常。据说,常某死前发短信给几个朋友,都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好朋友,而且这几个朋友可能都欠有常某的钱,是常某无法催要的“恩人”。

 

常某从事建筑行业四、五年,承揽了多项企业基建工程,最多的一家企业欠常某工程款六百余万元。常某自杀的工地,是一家正在建设的塑料包装企业,因后续资金不到位,机器设备都没购买安装,老板便因抗不住债务危机,跑路消失,这个工地常某垫资三百万元左右,无处讨账。然而最直接压跨常某的则是另一桩债务纠纷。

 

邻县某金属镁厂拖欠常某工程款三百万元,常某多次催要,因大家都紧张,后来商定,常某帮金属镁厂在一家小额贷款公司临时借款三百万元,常某公司担保,双方各使用一半资金。然而,借款到期后,金属镁厂仍无力还款,常某为履行担保责任,不得不到处筹措资金归还,东跑西借,仍差一百多万元凑不齐。万般无奈之下,常某托银行一位朋友,以自己公司二十余名工人的名义申办了二十多张五万元额度的信用卡,四处刷卡套现一百多万元,归还了借款,但很快,信用卡还款期限逼近,曾经约定的几笔欠帐款归还全部落空,二十余名工人信用卡套现归还不上,即面临信用卡诈骗的严重后果,常某面对老老实实跟随自己干体力活而又近半年拿不上工资的工人们,内心的煎熬撕扯再也无法承受,随即选择自焚这种残酷的方式“解脱”自己。

 

债主在女儿婚礼上抢走礼金

 

借款人谢某、柴某夫妇,经营一家细木工板厂,向投资公司借款四十五万元,期限六个月,以板材厂50%的股权作质押。借款尚未到期,谢某、柴某夫妇便已无力支付利息,工厂也因流动资金缺乏不能正常生产。不久,工厂所在地的村民便围堵厂门,讨要工资和欠款。谢某电话失联,妻子柴某疲于应付,工厂彻底停工,工人聚集在柴某家里讨薪,其他债权人也纷至沓来。柴某已无法在家正常生活,东躲西藏。投资公司只得断然采取法律措施,保全资产。经法院介入,得知他们夫妇所经营的工厂大部分机器设备已质押在当地农商银行,自住房屋一套也在邮储银行抵押贷了款。

 

据一个借给谢某、柴某一百余万元的债权人讲述,丈夫谢某有赌博嗜好,因赌博输掉二百多万元,导致工厂资金链断裂。谢某无法面对时,曾一度情绪低落,有一次独自一人去已过世母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拿起绳子在坟头一棵柿子树上上吊,欲一死了之。无奈绳索拴好套上脖颈后,柿树枝折断了,将谢某重重地摔坐在地上,谢某大哭一场,被焦急寻找她来的妻子柴某哄劝回家。此后,谢某便悄然离开家乡,不知去向。妻子柴某独自一人张罗着待嫁女儿的婚事,同时应付着讨债人的上门堵截纠缠。女儿婚礼当天,亲戚朋友的贺礼却被一位债主控制,全部夺走。

 

柴某料理完女儿的婚礼后,也变换了手机号,从此失联,据说是独自一人南下深圳打工。

 

以上都是我所亲历的真实的案例,每天这样的悲剧都在上演。每一家规模企业破产、停产,每一个老板跑路,或因经营压力、债务纠纷、融资欺诈等被起诉、入狱、自杀等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例子举不胜数,引发一波又一波的人心恐慌、舆论纷纷,这些皆源于背后民间错综复杂的债权债务纠纷。我们县大部分借款违约率竟达到80%以上,经营难以为继。曾经风起云涌的小贷公司、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典当行、财务咨询公司几乎一夜间破产关门。

 

而我自己公司也每况日下,我从三百万元起家,亲朋好友委托经营资金一千四百万元。201411月开始,客户违约率陡然增加,资金流动吃紧,四百余万资金形成风险。公司向法院陆续起诉达二十户左右,占到总户数的三分之一。现经过二年的努力维权、清收,尚有八百万元资金难以收回,户数二十户。法院存案十一户难以结案,案款金额三百八十余万元。

 

面临坏账风险和催收巨大压力,我现在一睁开眼想到的就是催债、催债、再催债、这些年我整晚彻夜难眠,没睡过一个好觉,精神压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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